《娱乐至死》

中心思想：表达思想的方式将影响所要表达思想的内容。 

广播时代总统候选人的形象不重要，电视时代则不同，话语是通过视觉形象进行的，逻辑和思想会淹没在形象中。电视的形式注定与政治哲学不相容。 电视取代没落的印刷术时代，从根本上改变了公共话语的内容和意义。构成公共事务的各个领域都要改变内容，用最适宜电视的表达方式重新定义。 

深入了解一个文化最有效的途径就是了解这种文化中用于会话的工具。一个文化用于交流的媒介对该文化精神重心和物质重心的形成有决定性影响。语言结构的差异会导致所谓“世界观”的不同，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受到语言中语法特征的重要影响。

书写带来了一次知觉的革命，眼睛代替耳朵成为语言加工的器官。文字或钟表等技艺引入文化，是人类思维方式的转变。我们的语言即媒介，媒介即隐喻，隐喻创造了我们文化的内容。任何一种媒介都能引起共鸣，因为共鸣就是扩大的隐喻。媒介有能力影响人们对真善美的看法，左右人们理解真理和定义真理的方法。讲述事实的形式很重要。 

一种文化的智力取决于其主要交流方式，口语文化看中创造警句的能力和记忆力；印刷文化要求人能坐得住，理解文字的含义，一定的记忆和分析能力，抽象理解能力。新媒介会改变话语结构，电视创造出的认识论劣于以铅字为基础的认识论；电子媒介改变了符号环境的性质；以电视为中心的认识论污染了大众交流和相关活动。每种新媒介的出现都有利有弊，电视使公众话语的严肃性，明确性和价值都出现退步，但也有可能出现好处。  

印刷术的影响：辩论采用书面语；到处是论证和反论证、对文本和措辞的批评和挑剔。印刷文字都具备某种内容，文字就是意义的载体。阅读从本质来说是严肃和理性的。阅读理性排列的文字能促进理性思维，读者需要具备分析和判断能力，还要和文字保持距离，这样才能评判和对比不同观点。印刷文化推崇客观理性的思维，鼓励严肃、有序和有逻辑的公众话语。传教活动都用理智和逻辑严密的文字进行的，在19世纪则是用建立大学来解决矛盾。印刷品为基础的文化中，律师受教育程度高，相信理性并擅长辩论。

1890年代前，即使是广告也是严肃而理性的，其目的是传播信息、发表主张。印刷时代的文字也不保证内容的真实性，但能形成语境，让人们可以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之后，已经遭到彻底摧毁，先是因为插图和照片的大量侵入，后来是因为主题语言的使用。例如广告中的口号、短诗、照片。广告商不再像以前一样期待顾客有理性选择，广告成为半心理学半美学。

18、19世纪除了印刷文字和口头表达，人们没有其他途径了解公共信息。名人只因为他们的文字而被公众所熟知。人们现在想到近年来的公众人物，脑海里会首先出现他们的样貌和图像，而可能完全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这就是思维方法在以文字为中心的文化和以图像为中心的文化的不同体现。

没有娱乐的文化人们没有很多时间阅读，仅有的阅读时间肯定是严肃专注而目的明确的。印刷机统治美国人思想的时期可以被称为“阐释年代”，十九世纪末，阐释年代逐渐逝去，“娱乐业时代”出现的早期迹象开始显现。这种变革源自两种观念的融合。其一是交通和通信的彼此脱离，空间不再是限制信息传播的障碍。电报赋予了公众话语崭新的含义。电报线路遍布美洲大陆后，报纸的价值不再依靠新闻的质量或用途，而取决于新闻发生地的遥远程度和获取新闻的速度。新闻从本地和实用信息变成了与受众无关的东西。

口头文化和印刷术文化中，信息的重要性都在于它可能促成某种行动。而电报和之后其他技术的发展使信息和行动的关系疏远，人们开始面对信息过剩，和丧失社会和政治活动能力的问题。电报创造的信息世界中，信息不能回答人们的任何问题，人们也不需要做出任何回答。电报给人们带来的是支离破碎的时间和被割裂的注意力。电报式话语不鼓励回顾历史和深入分析，智力只是知道很多东西而非理解它们。

摄影术出现的本意是让人拥有复制自然的能力。它从一开始就被视为一种语言，但摄影和字句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它不能提供观点，无法表达抽象的概念。照片中的形象没有语境，能把无关和没有逻辑的东西堆在一起。图像开始试图替代语言诠释、理解和验证现实的功能，削弱了信息、新闻甚至现实的定义。照片和电报式新闻互相提供语境，这种伪语境让这些脱离生活的无用信息获得一种表面用处：娱乐功能（填字游戏/知识竞赛）。

电视为电报和摄影术提供了最有力的表现形式，结合图像和瞬息时刻，成为新认识论的指挥中心。电视的倾向影响着公众对所有话题的理解，并且不会遭到质疑。电视的思维方式与印刷术思维格格不入，电视的表达方式就是娱乐，会助长语无伦次和无聊琐碎。

技术和媒介：一种技术只是一台机器，这台机器在某种社会环境或政治经济领域中找到位置后就会变成媒介。技术也有内在偏向和议程。印刷术的倾向是被用作语言媒介，电视技术的倾向在不同国家地区也是不同的。美国的民主制度和自由市场经济使电视充分发挥潜能，美国电视节目全球风靡。问题不在于电视的娱乐性，而是电视把一切内容都以娱乐的形式表现出来。对于电视来说最重要的是图像吸引人。思考无法很好的在电视上展现，思考过程会减慢节奏，造成不确定的印象，思考造成的间断过程中，观众没有东西可以看。原本具有高超语言能力和见解的人只能屈服于电视媒介，致力于提高表演水平而非表达思想。电视上表现的世界成了世界该如何存在的模型，娱乐在电视内外都统治着一切。电视上的辩论只关心给观众留下印象，而非观点，领导人也是由电视观众选择的。

电视新闻简短，画面源源不断，令观众没有时间思考；播音员的表情具备高度不真实感；不论多严重的新闻只要后面紧接着播放广告就会消解其重要性；这些都影响了我们的世界观，人们对电视中播放的残暴和死亡信息都不会当真或做出理性反应。这种超现实外壳下隐藏的是反交流的理论此理论的特点是抛弃逻辑、理性和秩序的话语。娱乐化的新闻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知道很多事实，实际上离事实真相越来越远，并让人逐渐失去判断什么是信息的能力。在不连贯的电视话语世界里一切都没有连贯性，于是也不存在自相矛盾，人们无法通过识别自相矛盾来检验正误。广播的特点使它非常适合传播理性而复杂的语言，然而广播已被音乐占领，语言也日渐凌乱，没有内容，断断续续。信息环境像问答节目一样，琐碎的事实成为娱乐的源泉，新闻也一样。 

在电视上，宗教也表现为一种娱乐形式，这是电视本身的倾向决定的。电视传教士影响宗教体验不是因为他们有弱点，而是他们赖以工作的媒介，不是所有的话语形式都能从一种媒介转换成另一种媒介的。电视的几个特点使真正的宗教体验无法实现：1 电视节目播出的空间不能神化，而传统宗教仪式要求场地的神圣性；电视屏幕本身也有明显现世主义倾向，很难改造成神圣场所，观众也知道可以随时切换频道，而且宗教节目前后都有其他节目的世俗形象。宗教节目也要为了提高收视率给观众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传统宗教会给人们他们需要的东西。在电视上，传教士的角色似乎比上帝更重要，因为电视善于宣传具体的形象，而非抽象概念。

19世纪末开始，广告脱离了语言陈述，转为图像广告，感染力取代了理性。广告不在展示产品的品质，而转为设法让消费者感觉产品有价值。电视广告是塑造现代政治观点表达方式的重要工具，体现为：1 政治竞选采用了电视广告的形式 2 人们把电视广告当做普通而合理的话语方式，简短的电视广告提出了一个心理学原理：所有问题都是可解决的，而且是快速解决，以戏剧化的表达方式。政治人物开始成为娱乐素材。虽然人们投票很多时候是根据党派而非最佳人选，但至少电视无法告诉我们谁说最佳人选。因为政治家在电视上展示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形象，而是观众想要的形象。这正是电视广告对政治话语最大的影响。

这个时代拒绝记忆，人们对历史漠不关心，因为历史没有实用价值，这种态度导致历史的消失。零星破碎的信息令人健忘，电视是与过去毫无关联的现世世界。奥维尔预测错了，赫胥黎更接近真实。美国政府没有专制控制公众话语，但corporate state通过电视控制了。在多数人不会掉电视的世界里，我们自己不看电视也没用，电视里的信息会通过别人传达给你。比禁止某些书籍更严重的事是电视取代了书籍，损害了阅读自由，而且没有引起重视和抗议。电视不是奥威尔式限制信息，而是赫胥黎式扩大获取信息的途径，但是这种媒介使信息简单化，将信息包装成娱乐。

教育的娱乐化：建立在快速变化的电子图像之上的新型教育。和字母及印刷术带来的变革一样，电视通过控制人们的时间、注意力和认知习惯获得了控制人们教育的权利。电视提出了教学和娱乐不可分的理念。获得知识一直被认为是困难的事，要受到约束并付出代价。而电视提供了不同选择，提出了三条戒律：1不能有前提条件（看节目不需要其他知识，不需要基础，摒弃了教育中的顺序和连贯性）；2 不能令人困惑（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传达信息和观点，学习者的成长不重要，满意程度最重要）；3 应尽力避开阐述（用讲故事的形式，通过动感图像和音乐进行）。教室的传统功能日渐衰退，还被改造成教和学都以娱乐为目的的地方。教学内容中阐述比重减少，视觉刺激增加。做教育节目的人声称戏剧性的表达信息能提高学习效果，然而研究结果呈现相反的结论，电视在培养深层次的，有推论性的思维方面明显不如铅字。

奥维尔预言的世界容易辨认，有理由反对。赫胥黎预言的世界中，应该被提醒注意的问题很难引起重视，因为那些问题看起来无害。这种意识形态因为没有文字而更加强大，而解决起来十分困难，一是人们不认为有问题需要解决，二是可能不存在解决方法。只有深刻持久地意识到信息的结构和效应，消除对媒介的神秘感，才可能对媒介获得某种程度的控制。唯一可能的办法是依靠学校。